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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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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3,”蝎子看着我,“博士说,你对生命的看法非常浅薄狭窄,当然我像人,因为我也有思想,J3,你凭什么觉得生命等于两只手两只脚,一副眼睛鼻子嘴巴?”她说,“生命可能只是一束游离脑电波。” “我只是一个庸俗的人,蝎子,别再向我逼供。”我用手抱着头。 “J3,你何必因此丧失对自己的信心?你还年轻,可以作其它的事,从头开始。” “我?”我苦笑,“我不想再开始。” “J3……” “我现在打算睡觉,到家叫我。”我说。 然而我睡不着,用杂志遮着眼睛,嘴巴苦涩,我不能使自己诚服: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我拉下杂志,“蝎子,我对不起你。” “为什么?”她问。 “现在你变得一点用途也没有了。”我说。 “我想我也决定辞职,”她说,“J3,我们共进退。” “谢谢你。”我说着握紧她的手,我受她感动了。 到家之后,我决定与蝎子去见博士,把事情的始末与他说清楚。 蝎子劝我休息。 我拒绝,如果我会到下来,就让我到下来好了。 我不再关心,我已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乐得自暴自弃。 蝎子说:“你看上去是这样的不快乐。” “你呢?”我问,“你快乐吗?” 她想了很久,然后说:“我希望我能够有眼泪,也希望有体温,那么我就快乐。” “多么奇怪的愿望。”我说。 “对你来说,是的,但对我来说,我希望有人的一切。” “那么你就会很不快乐。” “能够有不快乐的感觉,未尝不是一种快乐。”蝎子说,“我的过去是一片空白,我的未来也是一片空白。” “你怎能说这种话?”我震惊,“你的生命原应是一片空白。” “这种说法,未免太武断了。”她别转面孔。 我不再说话,我的精神极端亢奋,但是身体非常疲倦,沐浴后我与蝎子赶到医院去。 我们踏进博士的病房,床位是空白的。 我一愕,怔住在房门口。 蝎子的双眼炯炯生光,马上转头询问地看着我。 我连忙出病房,抓住一个护士:“法兰根咸默博士在什么地方?”我的声音在发抖。 “谁?”护士问,“你是指1134的病人?” “他不是一个数字,他的名字是法兰根咸默!”我厉声叫。 护士瞠目注视我。 蝎子出来按住我。 一个见习医生匆匆地过来,“你是该位病人的亲属?我们正在找你,他昨天清晨三时死于心脏麻痹。” “不!”我大叫,“不!” “J3!”蝎子制止我。 “谋杀!”我对蝎子说,“谋杀,三天前博士在复原中,这是谋杀。” 医生说:“心脏病人的病情千变万化,先生,你要节哀顺变,控制你自己。” 蝎子问:“死者的遗体呢?” “在冷房,”医生说,“请随我们来办手续。” 蝎子说:“我们有急事,现在不能办手续。” 我浑身颤动,我失去了博士,他们杀了他灭口…… 蝎子低声说:“J,我们得马上赶到博士的住所去。” “缪斯!”我的血一凝。 蝎子点点头。 我拉着她冲出医院,以最高速度赶到郊外去。 一路上握着驾驶盘的双手簌簌地抖,无法控制,我要疯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离开博士的屋子还有一段路的时候,我听到一声沉闷的爆炸声,我的心往下坠。 蝎子低低地叫:“缪斯!” 我们看到火光融融,平房的屋顶随着浓烟堕下,木屑灰尘四散。 我说:“我要进去。” “我跟你。”蝎子说。 我脱下衬衫,在莲花池里湿了水,蒙住头,拉着蝎子冲下去。屋子内的温度极高,火烧得那么旺,我心中只有缪斯。 “缪斯!”我大叫着扑上去,“缪斯!” 缪斯的荧光屏尚能操作,它说:“J3,我怕。” “缪斯!”我哭起来,我拥抱着它,“缪斯,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J3,快与蝎子号离开这里,当心通道阻塞。” “缪斯,你要与我们一起走,缪斯,你的脑子在那里?” “J3,缪斯的脑子有半吨重,你搬不动它。”蝎子号在我身边哀痛的说。 又一声爆炸,地下室的天花板不住震荡,泥灰纷纷落下,火苗在楼梯口四窜而下。 “J3,我的生命就要中止了。”缪斯说,“J3,快点离开。” “缪斯!”我撕心裂肺地叫它。 “J3,看在上帝的份上,请将我关闭,不要令我痛苦,赶快离开。”它已到了生命的尽头,荧光屏闪烁不定。 蝎子号伸出手,“再见,缪斯。” “再见。”缪斯说。 我恐惧地叫:“你不能关闭它,蝎子,你……” 蝎子一手关掉缪斯,“走!”她扯起我。 蝎子力大无穷,将我拉出地下室,她挡在前面,拨开灾场的杂物,但我的皮肤以有一定的灼伤,我们甫逃出平房,整间屋子“轰”的一声炸开来,我们被气流卷倒在地,博士那幢精致的寓所化为碎片。 蝎子抱着我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她的长发飞舞,双眼亮得像受伤的野兽。 我只觉得浑身有说不出的疼痛,骨节像寸寸断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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