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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显然,尼克不乏若有所失之感,因为毕竟一件事情没有做完,但一经朋友比尔指点,尼克又感到轻松起来,因为这件事情,与其做完,还不如半途而废。比尔告诉他,对于一个医生的儿子来说,马乔里出自一个“不相宜”的阶层。比尔还说,你根本不可能把油和水混起来。

  《三天的大风》是一篇精心构制的杰作,它以高超的技巧写了少年之间的一场谈话。尼克和比尔一边若无其事地痛饮比尔父亲的威士忌,一边醉熏熏地谈论运动、饮酒、女人、文学。饮酒在这里对于尼克来说是个开始,但对于海明威的主人公来说却相当重要。

  在《拳击家》中,尼克再次面临暴力。一天,尼克离家外出,偷乘货车,结果被扳闸工狠狠地打了下来,眼睛肿起了一个大疙瘩。尼克在黑夜中一瘸一拐地沿着铁轨向下一个小镇走去,走过一座桥之后,尼克发现铁轨那头有一堆火,他向着火光走去,又发现了一个人,“他坐在那儿,双手捧着脑袋,望着火”。

  他问尼克:“你哪儿弄来个黑眼圈?”尼克告诉他事情经过后,他又说:“他打了你,我非得叫他好好领教一顿不可。”借着火光,尼克这才看清了那人的面目,“鼻子是塌下去的,眼睛成了两条细缝,两片嘴唇奇形怪状。”而且,“他只有一个耳朵,牢牢贴住脑袋半边。另一个耳朵只剩下个耳根。”这种情景让尼克感到有点恶心。那人说自己是疯子,名叫阿德·弗兰西斯,以前做过职业拳击家,尼克听说过他。阿德又说他的心脏每分钟只跳40下,坚持要尼克替他测试证明。这时,来了一个叫巴格斯的黑人,他带了一些火腿和鸡蛋,开始在火上煎。与阿德不同,巴格斯非常温和有礼,他始终称尼克为“亚当斯先生”,而且语调很谦卑。

  “亚当斯先生,请你把那袋子里的面包切几片下来吧。”巴格斯从火边回过头来说道。

  “好咧!”

  尼克把手伸进袋子里,掏出一只面包。他切了六片。阿德眼巴巴看着他,探过身去。

  “尼克,把你的刀子给我。”他说道。

  “别,别给。亚当斯先生,攥住刀子。”黑人说。

  那个职业拳击家坐着不动了。

  三明治做好了。他们开始吃热乎乎的火腿煎蛋,黑人不停地说着话张罗着,但阿德打从黑人说起刀子的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过了好一阵子,阿德突然不宣而战。

  “你怎么敢这样?”他从压低的帽檐下厉声问尼克道。

  “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来着?你这个神气活现的杂种。人家没请你,你自己找上门来了,还吃了人家的东西,人家问你借刀子,你倒神气啦。”

  尼克一声不吭,阿德却步步紧逼,就在这时,黑人照着阿德的后脑勺用一根裹着布的棍子拍了一下,阿德便扑倒在地。然后,黑人用手往阿德脸上泼水,又轻轻拉他耳朵,直到他眼睛闭上为止。在阿德昏迷躺着的时候,尼克和黑人在火边聊了起来。巴格斯笑着解释说:“我知道怎么办。他一点都记不得的。每当他这样发作,我总是只好给他来一下,叫他换换脑筋。”他们一边喝着咖啡,巴格斯一边介绍拳击家阿德的经历,他说他们俩人是在监狱里认识的,他很喜欢阿德,出狱后便去找他,一起流浪至今。说着说着,他说他得把阿德叫醒了,他彬彬有礼地以抱歉的口吻告诉尼克,他最好就此离去,这样他就无须再一次敲击阿德的后脑勺。他给这孩子指了路并给他一块三明治。尼克走出火光所及的范围,回到路基上,停下脚步倾听着:那黑人低柔的谈话声仍在响着,就是听不出说些什么。后来又听得小个儿说:“巴格斯,我头疼得厉害。”

  “弗兰西斯先生,回头就会好的。你只消喝上这么一杯热咖啡就好了。”黑人安慰他说。

  这个在悄声细语中结束的故事,再度引起尼克的强烈震憾,以至于他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攥着一个三明治,随即把它装入口袋里。

  这篇故事的气氛一直是朦胧的,两个大人对待尼克的态度完全不同,黑人温和、高大、谦卑、细心,拳击家阿德疯狂、变态、蛮横,然而他们相处得又如此融洽,相依为命。尼克一时看不清他们的真面目,觉得有些“古怪”。然而作者的用意是明显的,他在暴力之外加上了一种罪恶的终极气氛。尼克在夜里被人从飞驰的火车上打了下来之后,险些挨了拳击家的打,这时却遇到一个举止文雅的黑人流浪汉,他习惯以一种极其可爱的幽默敲击其伙伴的脑袋,然后再以一种甚至在敲击时都包含着的挚爱将他从昏迷中唤醒过来。当这种罪恶的终结气氛散开时,美好的事物自然就呈现出来了,这正是作者梦寐以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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