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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马克斯帕金斯同意他的修改意见,并在信中说,他认为整篇小说写得很好,很有生气。例如人们跨越过比利牛斯山来到西班牙,人们在寒冷的河流里钓鱼,人们把雄牛和小公牛赶到一个特别的集中地,然后挑选最好的公牛到竞技场里参加角斗。所有这些场面都描写得十分具体,细致,栩栩如生。接着传来了不好的消息,《斯克里布纳杂志》把《阿尔卑斯山牧歌》的书稿退了回来。认为如果刊登出来,该杂志会受到社会的抨击,至少罗伯特布里奇是这样认为的。说该书内容与高尔基,契柯夫的某些小说相似,读了令人害怕。因为书中所触及的社会现实问题,谈得太过于裸露,不加掩饰。

  而一般人的做法是有所保留。

  马克斯还给欧内斯特寄了一些评论文章,这些文章主要是评论五月二十八日出版的《激流》这本书。哈里汉森在纽约世界报上发表文章对《激流》并不赞赏。他说,“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写。滑稽嘲弄作品,因为写这种书需要有特别天才。而海明威在这方面比较欠缺。他只擅长写短篇小说。”不过持与哈里汉森相同意见的人只占少数,大多数评论家认为这本书“非常有趣”。有个评论家说,海明威在模仿安德逊写嘲弄滑稽文章方面做得很出色。在二月份曾经同海明威一起喝鸡尾酒的欧内斯特波依德说,芝加哥学校的老桂冠尺逐渐失去优势。《激流》在某种程度上具有安德逊那种陈腐的造作的文风。谢乌却很恼火,他察觉欧内斯特从马德里寄给他的信中体现一个作家对另一个作家所表现的最自负最傲慢的态度。而这本书自身就是妒忌和忿怒的明证。安德逊说如果马克斯比尔波姆将该书压缩十几页,那可能更滑稽。

  这年夏天,哈德莉感情上也受到了打击,虽然原因和上述的不相同。波林普菲弗自称她小的时候得过百日咳,有免疫力,不怕传染,于是住在海明威家,直到去庞普罗纳为止。费兹吉拉德的巴吉塔别墅租期已满,海明威家和波林便在吉安拉宾斯的比奈德旅店租了两个房间。这个地方靠近海滨,还有一个花园。每天上午他们在海滨度过,游泳或晒太阳。在花园里吃过午饭后便睡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午睡,然后沿着吉安海湾进行长距离的骑自行车运动。黄昏时刻返家同墨菲夫妇,马克莱西斯和费兹吉拉德一起唱鸡尾酒。波比和罗巴奇太太住在附近的一幢平房里,他们常在松树林里散步,在岩石上游玩。在他们住的旅店里,有三件东西对他们最重要——盛早餐的盘子,自行车和凉晒在晒衣绳上的游泳衣。当然,最坏的事是两个女人都同时爱上一个男人。哈德莉只好装出什么事也没发生,真是哑子吃黄莲,有苦难言。

  这种生活一直延续到七月初。然后海明威家同波林以及墨菲夫妇出发到庞普罗纳参加斗牛节。他们住在奇塔娜旅店度过了节前几天喧闹的日子。每天下午由吉拉尔德出钱买票,他们坐在斗牛场内的排椅上观看。有一天上午,根据安排是专为观众中业余斗牛爱好者斗牛。厄吉斯特怂恿吉拉尔德到斗牛圈里去同那些小公牛斗着玩——以便试一下他的精神状态,欧内斯特脸上毫无表情地说。吉拉尔德用一件雨衣当三角斗牛布。当一头公牛凶猛地向他冲去的时候,他慌得手足失措,在最后关头,他急中生智,把手上雨衣往旁边一撩,公牛便朝雨衣扑去,他幸而没有受伤。欧内斯特走过去向他表示祝贺。吉拉尔德解释说,“老兄我明年再来,到那时看我的。”波林此时的心绪紊乱如麻。她一心想返回巴黎去,再不想看到海明威,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大家坐在伊露娜咖啡店外面的藤椅里谈天时,哈德莉发觉波林情绪低沉怏怏不乐。

  斗牛节过后,波林和其他的人仍留在圣西巴斯蒂安的苏依卓旅店,准备再玩一个时候。哈德莉只好迁就大家陪着玩玩。墨菲夫妇和波林乘火车到贝安去游玩。他们在东站小卖部买了一个明信片寄给她作纪念。上面写着:“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这三个心情不愉快的人,想到你就高兴,祝你好!”他们三个在明信片上自上而下地签了名“莎迪、波林、杜杜”。但事情并不真正完全结束,当墨菲夫妇返回恬静的美国别墅,波林回到他住在巴黎的妹妹那里,海明威一家却继续到马德里的阿基拉去。此时,波林却频频给海明威写信。她写道,“我正设法弄来一部自行车,骑着它到树林里去,我也准备弄一匹马。我想得到我所需要的一切,请来信。特别是请哈德莉来信。”但哈德莉没有心情执笔。

  在吉拉尔德写给海明威的感谢信中,他称赞海明威一家给世界带来了光荣。他说,“你们是那么正直和本份。你们的作用与人类息息相关。能结识你们,我们感到无比的荣幸。你是了不起的。”但是海明威一家的作用并不是与人类息息相关。这在七月底瓦伦西亚斗牛节之前他写给迈克斯特拉特的信中就暗示不幸的事将降临到他的头上。他和哈德莉已决定这年秋天不到美国去。欧内斯特说,事事都不顺心如意。首先是斯特拉特的母亲那年夏天病故,欧内斯特写信表示慰问。他希望迈克能设法安慰他那烦恼不安的父亲。他认为,当一个人失去了他所爱戴的并与之生活多年的人。内心是十分痛苦的,即使这种偶发事件在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会碰到。欧内斯特所说的是话中有话。也就是说他也即将失去一位他过去所爱的而且现在仍在爱的与之共同度过一生中最美好的五年的女人。但他并没有把他这个预见真正地告诉斯特拉特,只是泛泛地触及了一下。八月初旬海明威一家住在美国别墅的时候,唐斯梯华特和他的新婚妻子正在安蒂贝海岬度蜜月。当他得悉一对他素来认为感情很好的夫妻,突然感情破裂,感到心情十分沉重。墨菲夫妇也有同感。费兹吉雷德听到海明威夫妇要分居时,他立即表示愿意把他弗罗依德辅街六十九号出租的房让给欧内斯特住。欧内斯特茫然若失地接受了吉拉尔德的关怀和帮助。他内心似乎还不大相信他会同妻子分居。

  欧内斯特和他妻子最后一次外出旅行时的情景至今仍深深镂刻在他的脑海里:法国南方城市的酷暑,马路两旁叶子沾满尘灰的树木,峰峦起伏的青石山,笼罩着迷雾的马赛港湾,夜幕降临时他们抵达亚维尼翁城一座被毁坏了的大桥旁边。铁路旁边田野里一间房屋着火了。火光冲天,从家里抢救出来的家俱、杂物凌乱地放在草地上,孤零零地样子好不凄凉。上午在巴黎市郊有辆破旧的行李车打从他们身边经过。看到眼前的疮痍景象,欧内斯特心中激起了反响。他们从里昂火车站坐汽车去查普斯圣母院。家里静悄悄的,杳无人声。儿子波比仍在布列塔尼同玛丽、通通安排在一起。哈德莉安排住在里拉斯克罗斯对面街的泥瓦旅店。欧内斯特则住在吉拉尔德的工作室里,他一到那里就阅看《太阳也升起来了》的书稿。八月二十七日他把书稿寄给马克斯伯金斯。他在附上的一封信中写道,他要求在他正式出版的第一本书上写着下面这句话:“谨以此书献给哈德莉和约翰哈德莉尼卡诺。”他心想,这是他所能表示的最最微薄的一点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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