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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玄书阁 > 弗·福塞斯 > 第四秘密议定书 | 上页 下页
一二


  她微微曳足摇摆几下,就停下来了。罗施曼掏出手枪!拉开保险,向离她的脚一吋的沙地上开了一枪。她因惊恐而跳起有一呎高。

  “跳……跳……给我们跳,你这讨厌的犹太娘子!”他叫嚷着,每当他说一声“跳”时,就向她脚下的沙地开一枪。

  他打完一夹子弹又接一夹,直到他的子弹匣中所有三个备用弹夹都打完了。他使她跳了半个钟头,甚至越跳越高,以至每跳一次她的裙子都围着屁股飞舞起来。最后她倒在沙地上,死也罢,活也罢,反正再也起不来了。罗施曼把最后三颗子弹射向她脸面前的沙地上,沙土直喷进她的眼睛。在每次射击间歇期间,老妇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甚至在广场四周都能听见。

  他射击完所有的子弹之后,又吆喝道:“跳。”

  一面用他的长统皮靴踩她的肚子。在这过程中,我们全体鸦雀无声,这时我旁边的一个男人开始祷告了。他是个哈锡派教徒,个子矮小,满脸胡子,还穿着他的褴褛的黑色长外衣。尽管我们大部分人都冻得把帽子上的遮耳放了下来,他却戴着他的教派的宽沿帽。他开始用颤抖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祷文,声音逐步提高。我知道罗施曼正在最能使坏的劲头上,便也默默祈求那个哈锡派教徒不要出声,但是他不听。

  “听着,以色列人啊……”

  “闭嘴!”我从嘴角轻声喝道。

  “上帝是我们的尊神……”

  “别吱声!你要把我们统统都搞死的。”

  “上帝是唯一的。”

  他像个领祷牧师似的按传统的方式拉长最后一个音节,如同阿吉巴教士奉提卢斯·鲁孚斯之命在西泽里亚的圆形竞技场上死去时所做的那样。就在这个当口,罗施曼停止了对老妇人的吆喝。他抬起头来,像一头野兽在嗅辨气味似的,并把头转向我们。因为我比那个哈锡派教徒高出一头,他就直看着我。

  “谁在说话?”他尖叫着,穿过沙地向我大踏步走来,“你——走出队伍来。”无可怀疑,他指的是我。我想:这回完蛋了。那又怎么样呢?没关系,这一关迟早要过。当他走到我前面时,我站了出来。

  他没有说什么,但他的脸像犯了癫痫似的扭成一团。然后,他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换上了他的冷静的豺狼式的微笑,这种微笑使得犹太区的每一个人,甚至拉脱维亚的党卫军,都不寒而栗。

  他动手快极了,谁也看不清。我感觉到左颊重重地挨了一家伙,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巨响,像一颗炸弹在耳膜旁边爆炸了似的。然后就相当清楚但又毫不痛切地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像糟腐了的印花布似的从太阳穴直裂到嘴。我的左颊还没来得及流出血来,罗施曼又动手了。这回是另外一种方式。他用鞭子抽击我的右脸,使我的耳朵产生同样的巨响,皮肤感到同样的撕裂。这是一根两尺长的皮鞭,靠柄的一段用软钢条作芯,剩余的一尺来长用长皮条编成,没有芯子,皮条辫能像撕裂薄棉纸一样撕裂肌肤。我见过这种场面。

  几秒钟之内,我感到热血滴滴答答地开始流上我的外套的前襟,血从下颔滴下,宛如两道小小的红色喷泉。罗施曼从我身边走开,然后又折回来,指着仍在广场中央啜泣的老妇人。

  “把这个老丑婆拉起来,送到车里去。”他嚎叫着。

  就这样,在其它上百名受害者上车前几分钟,我把老妇人拄起来,抱着她顶着小丘街走向停在门口的货车。我下颔的血,如注般地滴在她身上。我把她安置在货车的后部,就准备下去了。这时,她的干枯的手指用一种我意想不到的力量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她坐在那辆死亡车的地板上,把我拉向她,用一块细麻布小手绢,那必定是她往昔的好日子的遗留物,给我还在流血的伤口止血。

  她抬头看着我,脸上布满染睫毛油、胭脂、眼泪和沙土,但一双黑眼睛却亮得像星星。

  “犹太人,我的儿子,”她悄声说,“你必须活着。对我起誓,你要活着,对我起誓,你要活着走出这个地方。你一定要活下去,那你能把我们的人民在这儿的遭遇告诉外面的另一个世界的人们。答应我,向上帝的律法起誓吧。”

  于是我起誓,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要活下去。这时她让我走开。我颠踬着走回犹太区,在半道上晕倒了。

  我恢复劳动后不久,我作出了两项决定。其一是秘密地记日记,夜里用一根针和黑墨水在腿和脚上刺一些字和日期,以便有一天能够把里面发生的事全部重写出来,作为对此应负罪责的那些人的精确的罪证。

  第二个决定就是去当一名卡波,即一名犹太人警察。

  要下这个决心是很艰难的。因为卡波就是来回带着他们的犹太同胞去工作,常常还要带着他们上刑场去的那种角色。此外,他们手提镐把,逢上有德国党卫军军官在场时,往往还狠揍他们的犹太同胞,逼迫他们更卖命地劳动。虽然如此,在一九四二年四月一日,我还是去找卡波的头头申请当一名卡波,这样我就自绝于我的犹太伙伴们。卡波总是有空额的,尽管有较好的口粮、较好的生活条件和免于从事奴隶劳动,仍只有极少数人同意当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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