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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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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时,宋冉问那位军官:“你觉得保卫战会赢吗?东国会赢吗?” 军官很笃定地说:“She will survive.”(她会挺过来的。) 宋冉随着李瓒下山。 下午的太阳炙烤着小道,地面温度有些高,她的心却格外平静,仿佛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抚慰着。 她眺望远处的阿勒城,问李瓒:“你觉得会赢么?” 李瓒说:“不到战争结束,一切都说不准。” 她莫名紧张起来:“如果输了呢?” “那就等下一次,养精蓄锐,卷土重来。只不过,平民又得继续遭殃了。” “你们是和他们一起行动吗?” “不是。应该在大战爆发之后,相隔不会太久。”李瓒说,“我们的战场在西北郊的极端组织据点。” 宋冉低头走在他身边:“你来这儿也三个月了吧?” “对。” “受过伤么?”她轻声。 李瓒顿了一下,表情不太自然,说:“没受过重伤。” “重伤是……” “断胳膊断腿,要做大手术的。”说完,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她一眼,淡笑,“我们的作战方式跟政府军不一样,受伤率不高。别担心。” “别担心”这话一说出口,彼此都有些沉默。 宋冉随手揪起路边一片青草叶子,道:“你好像没跟我说过,为什么一定要来这边。虽然大致原因我想得到,但,那时我们都没仔细聊过。” 李瓒知道她想听什么,却偏偏在这个关口无法回答。 他扯起嘴角,随意笑笑:“哪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太烦恐怖袭击了,看他们不爽。” 宋冉顺着他的心意,也笑了一笑:“我也差不多,为了写写书什么的。” 说话间,已走到山岗底下,宋冉再次回望这座巨大的坟墓。 这时,几个流浪的少年唱着歌儿走过。 忧伤轻缓的调子,正是宋冉在东国听过无数次的民谣。只不过这次那几个少年唱的英文,她忽然听懂了歌词: “他们说时间能治愈一切悲伤, “他们说将来你总是能够遗忘; “但这些年来的笑容和泪痕, “却始终让我心痛象刀割一样!” 李瓒将头盔递给她,说:“在哈颇城拆弹的时候,那个小孩就唱的这歌。” “我刚也想到了。”宋冉戴着头盔,跨坐上摩托,在他背后轻声说,“谢谢你今天带我来。” 李瓒微抬着下巴,系着头盔带子,没答话,反而交代了一句:“真等大战爆发了,你要注意安全。不要冲出前线。其他地方也不要乱走。那时候,没有哪片区域是绝对安全的。” “我知道。”宋冉说,“我会跟他们本国记者一起,而且会在军力比较强的后方。倒是你……”她声音低下去,心口忽然抽疼了一下。 李瓒有一会儿没做声,似乎仍在系带扣,只有清淡的嗓音从前头传来:“我的话,你不用担心。战争过后,我会转移去下个地点。如果到时你没看见我,不要胡思乱想,应该是我走了,去其他地方了。……也不用去找我。” 宋冉根本不信他这话。 可不信又能怎么样呢,在这座风雨飘摇的城里。 明知……他不愿让她担心。他已肩负太多。 她坐在他身后,忽然发现,他的后背其实挺瘦的,他也还很年轻。她眼圈红了,但他再也没有回头看她,发动了摩托。 大风吹过来,很快就蒸干了她眼中的水雾,了无踪影。 §Chapter 50 驱车回城中心,宋冉一路都没再听到炮火声。 下午六七点到达战地医院,前方热热闹闹的。一大帮东国军民成群结队往一条民巷里头涌,不少外国志愿者和无国界医生夹杂其中。 李瓒将车停在医院门口,问经过的医生:“怎么回事?” “参加婚礼。” “婚礼?” “有个士兵是阿勒本地人,要结婚了,听说是姑娘求的婚。说在上战场前把婚礼办了。” 宋冉望一眼人群,问:“谁都可以参加?” “当然,这都什么时候了?那姑娘现在结婚,是为了给心上人鼓劲。也给城里所有人鼓劲。” 李瓒和宋冉都没说话,各怀心事。 李瓒停好车,回头看宋冉,像是邀请:“想去看吗?” 宋冉点头。 且不说这婚礼非同一般,她不能错过。再说,她还想跟他多待一会儿,哪怕就一会儿。 两人随着人潮走进民巷,很快步入巷子中一处废墟。 这里原是个庙宇,中间本有一栋高耸的亭台,是祈祷的地方,也是婚礼行礼的地方。但亭台被炸毁,只剩废墟之上庙宇的穹顶和尖角。四周断裂的栏杆上竖满蜡烛,从郊外采来的各色野花铺满破碎的台阶,实在不够的,拿橄榄树叶充数。 亭台遗址外是一圈空地。大块军绿色的毡子铺在地上,充当毛毯供客人席地而坐。 空地外层原有一圈走廊,但走廊、墙壁、附近房屋全夷为平地,这里成了一个无限开阔的地方。 后边涌来的人,哪怕站在几栋房子之外的废墟上也能远眺婚礼。 没有喜糖,也没有烟酒。不少士兵和外国人慷慨地贡献出零碎吃食,饼干花生面包之类,供蹭热闹的小孩子们分享。 宋冉和李瓒来得早,在里层的毡子上找了片位置坐下。 李瓒向周围人打听,为什么不去别的庙里办婚礼。当地人说,这是这对新人出生时受洗的地方,纪念意义重大。 宋冉:“难怪。” 李瓒看了眼地上的毡子,说:“如果不是打仗,这下边应该是漂亮的波斯毛毯。” 宋冉补充:“门口应该还有喜糖。” 说话间,彼此都想起了去年在梁城军营里参加的那场婚礼。 宋冉有些唏嘘:“不过这样的婚礼也挺好。陌生人都来为他们祝福。所有人都等待,注视,不会尴尬。” “是。”李瓒说,“你最不喜欢尴尬了。” 这话,他并不知那夜自己醉酒时说过一次。宋冉却记得清清楚楚,他说,等以后他们结婚,闲杂人等一律走开,不让她尴尬。 如果世上没有战争,那该多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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