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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为了表示葛柳两家友谊不变,儿子,你该请柳小姐跳支舞。”葛隆恩忽然冒出这一句。

  也好,他正打算将她看个仔细。

  也好,她会让他看见她的决定。

  音乐升起,一低沉的嗓音随之唱起,那是尹紫萝如释重负、趾高气扬的神韵,今晚,她终于有个庆祝的心情,而今后,葛以淳就会更完整地躺在她的怀里。

  “你的女朋友唱得还不错,你挺有耳福的。”影兰瞄了一眼台上的尹紫萝,心中颇不是滋味。

  “她会的还不只这些呢!否则我不会对她割舍不下,她伺候人的功夫是不赖的。”他的口气故作暧昧。

  “当然,她那些与生俱来的本领,我是学不来的。”

  “哼——”他冷笑一声,“我知道,几天以前我就清楚得很,不过你倒有一样,她是十辈子都比不上你的。”

  影兰戒慎恐惧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又想出那些刺伤人的用语。

  “怎么?!不明白?!”他扶住她柳腰的手,使了一个劲地把她推近一些,说:“她没你机灵。也没你的大胆,竟敢戏弄我,不过,你未免也太看重自己,这些雕虫小技,我是不会看在眼里——”

  “当然,关于戏弄,我想全上海没人赢得过你,我只不过是班门弄斧,挽回一些柳书缦失去的面子罢了,从今以后咱们就一笔勾销,没有任何牵扯。”

  “那最好,我求之不得——”

  他的字字句句,刺痛了影兰的心,这支舞似乎跳了一世纪,待乐声停止时,她迫不及待地挣脱他的手,故作从容地转身离开。

  赢回面子,输了里子,影兰的疲惫像不醒的恶梦。

  她还是得将角色尽职的扮演下去。

  再次出场时,她换上了虞思年为她设计缝制的西式礼服,那是件两层重叠式的剪裁,内层是淡橘碎花的绸缎,外层则是高腰前开衩的白纱罩衫,再搭配着放下发髻后卷如波浪的乌丝,她呈现的又是另一份妩媚飘逸的风情。

  葛以淳还是无法将自己的眼光从她身上移去。

  她的裙摆舞步摇曳不停,她的眼眸随着灯光闪亮不定性,这一切摄入葛以淳的眼底,全成了恶意的嘲弄与挑战,也全写在他咬牙切齿的表情里。

  他冷冽地瞥了她一眼,却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虽然已经很小心,却让他发现了她的目光,见着他缓缓地向她走来,影兰有些脚软的心悸。

  “子谦,你还没请我跳舞呢!”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尹紫萝,大喇喇地挽住葛以淳的手,径自滑着舞步。

  她的心口又被拧了一记,尤其是她看见柳影兰看在眼里,今天的女主角,只许她一人登场,轮不到尹紫萝抢戏。

  心意一转,影兰玩得更是尽兴,在场的男士莫不争相邀她共舞,而其中,以傅立航被认为是柳书缦最新的青睐。

  因为是朋友,因为熟悉,影兰自然而然地与傅立航舞着一曲接一曲,他没有其他的想法,愈能漠视葛以淳的地方,她就愈躲愈进去,顾不得所有人的臆测与妒嫉。

  “兰儿,过两天我们就要话剧彩排了,记得剧本要先背好,否则怕来不及。”傅立航愉悦地叮咛着。

  这次的话剧比赛是他们的年度大事,因此每个队伍无不卯尽全力地争取最好成绩,而柳书缦则成了傅立航手中的一张王牌,他凭着过人的耐心才让她点头答应。

  “知道了,我会及早准备——”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不经意地一抬头,影兰才看见书屏竟孤单地坐在墙角的一边,落寞的神情是影兰曾经经历的阴影。

  “傅立航——书屏被安排什么角色?怎没听她提起。”影兰问着。

  “喔——书屏精明干练,我们派她当剧务,负责掌控所有事情杂务。”

  “她没上台?!”影兰有些吃惊。

  “她不适合,况且演你的女仆,她又不要——”

  影兰的同情心油然而起,美与平凡的意义,在不同的时空里依旧有着相同的定律。可悲至极!!

  有机会,她会帮帮书屏!

  一个晚上,葛以淳没再同她说话,甚至后来连他的正面都没见着,他只是不断地倚着尹紫及其他歌星的俩,一副沉醉的模样。

  这场舞会,他是礼貌周到地留到最后结束。

  他面无表情地向送客的影兰颌个首,就搂着尹紫萝走了出去。

  连头也没回一下,连再见也不说一句。

  这一局,葛以淳如愿以偿地解了婚约,柳书缦骄傲地保全了尊严,而她呢?一个本来就不存在这段时空的人物,竟荒唐得失掉了心?!

  这场梦,过于血腥。

  但她,却不知如何逃离。

  第五章

  影兰不知道深秋的上海,有浓得化不开的悲凉气息。

  足足一个礼拜,她让自己忙得混天暗地。

  还好答应了傅立航的邀请,她才能在话剧的角色中痛快的哭泣,这出戏是童话故事“人鱼公主”的改编剧,恰巧就隐隐约约写照着她的心境。

  她,就像人鱼公主最后的结局——化成泡沫、无踪无迹,而潇洒的王子连她是谁也搞不清。

  大家对她的演技喝彩不已。

  这天清晨,她打扮好正要出门——

  “兰儿,又要出去啊?!”雪凝喊住她。

  “是啊,老觉得闷闷的,想出去走走——”

  “下午还要去彩排吗?我好久没跟你聊聊了,你是不是有心事?”雪凝挺关心地问着。

  “季小姐,怎么你还在蘑菇?!别忘了今天要考试,可得走了——”柳书严急忙地走向这里,说:“再迟到,穆教授可会不高兴。”

  “不高兴?!才怪哩,你听过木头有情绪吗?”雪凝嘟哝了一句,而眼神中竟闪过一抹光芒。

  “快走吧!回来咱们再聊。”影兰向他们道了别,便也叫了辆黄包车,往市郊方向处去。

  这些天来,影兰的脑海总浮现这处胜地,硬按捺了许久,最后她依旧来到这里。

  一样的湖面、一样的小径,昔日的种种又清晰地映在眼底,熟悉得令她惊心,二十五岁的柳影兰竟幼稚地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傻傻地守在这里,期盼着出现奇迹。

  一阵突来的车门关上声,扰了这一切的清静。

  只见尹紫萝急急地往湖的另一端走去,令影兰讶异的是,没一会儿,尹紫萝竟挽着葛以淳从那头树丛里走出来,而且有说有笑地朝她这头走来。

  影兰想也不想,慌乱地将自己隐入树林中,不敢弄出点气息,待他们人走远后,影兰才掩着心口回家去。

  原来这里是他掳掠女人心的秘密花园,而她柳影兰竟可笑地在此处,这下子,连这唯一的疗伤处都不必了。

  庆幸的是,她身上利落得快,毕竟这等技巧她早已联系过几回,否则一旦被瞧见,那她连往地上钻个洞的力气都使不出。

  中午不到,他就回到家门口了,只见一女佣正摇着下干着一男子出大门。

  “拜托,让我见见柳大小姐,我真有急事——”

  “虞师傅?!怎么是你?!”

  见他满头大汗,神色慌张,影兰就察觉了事情的严重性,赶忙地领他入内,老到侧厅的小客厅。

  “大小姐。求求你。救救巧眉吧——”虞思年竟红了眼眶,哽咽地说着。

  “巧眉?!她怎么了?!”影兰也被他扰得紧张起来。

  “我爹因赌债还不了。便将我妹妹押给人家,我本来是想筹些钱把巧眉救回来,可是那赌场的老板硬是不肯放人,还威胁我不准见他。否则巧眉就有的受了——”

  “怎么没王法吗?!可以告他啊!”

  “我也想过,可是他们和警察的关系也好,而且——”

  “而且什么?”他最气人家说话说一半。

  “而且是我爹说要将巧眉嫁给人家当三姨太,这又算不上犯法,我拿什么去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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