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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是。”她也在这时转头,两人的视线再次相交。随后,她先偏过头调离。

  是她没用,是她胆小,是她无法正视已然存在的事实,才使得自己进退不得、心头烦躁。

  他看她的眼神,她清楚地看懂了——那是纯然的主子对下人的眼神,其中不包含一丝一毫的异样。她不懂自己为什么脚像生了根似的,不懂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不敢看向他。

  是怕那种眼神看多了,会连在这儿待一刻的勇气都没有。

  “富叔没告诉过你吗?”那该是身为丫环的第一课,而显然富叔疏忽了,而造成了她的困扰。商问存微笑,她似乎很好玩。

  “没有。”她对着烛火说。啊,不去看他可真是困难。

  “哦?”商问存瞧瞧她握紧的拳,“你以为该称呼我什么呢?”

  “我不知道。”她自小在帮内长大,没那么多规矩,也不懂。当然,五银是叫她小姐,不过,她从来不当自己是小姐,她可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你可以叫我少爷,或者主子。”他提供选择。

  “主子?”少爷的称呼,在那个带她到管家那里的人口中听过,主子却是第一次。

  “你不明白府里的规矩无妨,过些日子让富叔好好教你。”府里每个丫环都是富叔亲自教导,她自然也不会例外。

  “是。”她点头。

  “对了,”商问存突然想起什么,“今儿怎么是你送东西来?”这活一直都是个名叫翠绿的丫头做的,他记得翠绿是府中一名家丁的妹妹。

  靳非垠没料到他会那么问,一时呆住,但随即回道:“回少爷,”那人叫他少爷,她也便这么叫吧,“她临时有事,所以管家让我送来。”眼神闪动,是说谎了。她少说谎,今日却说了几次,是为见他。

  是啊,为见他,她在方才签了一年的卖身契。若是让娘知道,怕要冲来将她拎回家好好调教一番了。

  她那么做的目的,不就是要见见他吗?不是想每日都可以见他吗?却为何要调离视线?却为何要隐瞒自己的心事?

  “哦。”商问存随便应了声,在她突然将灼灼的目光投到他身上时,硬是怔了怔,她怎地忽地转变?

  “你叫什么名?”突然开口问了,心中不知怎么的,很想知道她的名字,想听她说出自己的名,想看看会有怎样的名字配在她身上。

  “名字?”

  “你不想说,也就罢了。”他无意强求,也从来都不强求。

  “我叫靳非垠。”心中甜丝漫过,他主动问了她的名啊。

  “靳非垠……”他细细念着,感受着胸口的震动。夜,很容易让人迷失,让人卸下白昼的防备,包括自己竖起的保护甲。

  “是。”

  他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你下去吧。”

  靳非垠看着他,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在他转身之后,才咬了咬唇,将托盘护在身前,走了出去。

  刚才,他有一点迷失,他承认!

  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在短短的对视中迷失了自己,怎么会在她发着光的眸中差点将心底最真实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

  呵,她只是一名小丫环,在此之前还是名小乞儿,更甚者,他才见过她三次,皆是短暂的见面。他甚至才知道她的名字,还不晓得她的身世背景,更加没弄清楚她只是单纯的一名乞儿,还是别有所图。

  尽管刚才她的举动都显示了她似乎毫无恶意,但她随时表现出来的那种、那种奇异的感觉让他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神,很是奇怪。那似乎让他有些明白,她是别有所图,不过,她图的不是商家的东西,而是他!

  不错,她眼中的光芒应该是针对他的。

  商问存低头瞧瞧那尤在冒热气的牛肉面,唇角泛起冷笑。

  她不会是那个人派来的吧?否则怎么会端着这种东西给他?而他一直不知道的是,那个人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想不知不觉地毒死他?目的其实已是十分明显。他死,商家的子孙也就只是剩下那一个。那么所有商家的一切都会归入他手。

  但,令他感到疑惑的是,那人一向都不看重钱财,也不挥霍无度,只是性子不那么让爷爷满意,其他并不坏,那他的动机是什么?

  莫非平日里他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种假象,目的是让人毫无防备?那样的话,就危险了。

  可是他不会去理会,他要商家,就让他去要好了,只要能维持现在的样子,他也没什么意见。毕竟他有更加感兴趣的事情要做,而不是当个不开心的商人。

  不过,他若想要拿他的命来换取他要的一切,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自怀中掏出一小瓷瓶,倒了些粉末在面中,不一会,那面立时恢复了他喜爱的味道。

  没告诉所有人他学过医术,果然是正确的,否则他早已经不知死了几回。

  是,那面中的毒每次都只是少量,不会让他立刻丢性命,不过长此下去,却一定会玩完。

  嗤笑一声,他埋首吃面。

  “堂兄,怎地如此用功,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拼命!”嘲讽的声音传来,人才进门。

  商问存无奈放下箸,面对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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