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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熊猫儿笑道:“我在洛阳城还有个朋友,他家的大门,终年都是开着的,无论什么人,无论何时去,都不会尝着闭门羹。”

  沈浪微笑道:“此君倒颇有孟尝之风。”

  熊猫儿拊掌大笑道:“此人复姓欧阳,单名喜,平生最最欢喜的,便是别人将他比做孟尝,他若听到你的话,当真要笑倒地上了。”

  金无望冷冷道:“看来阁下的狐朋狗友,倒有不少。”

  熊猫儿也不理他,抢过鞭子,打马而行,凌晨之时,长街寂寂,熊猫儿空街驰马,意气飞扬。

  突闻一条横街之中,人声喧哗,花香飘散。

  熊猫儿扬起丝鞭,指点着笑道:“这便是名闻天下的洛阳花市了,远自千里外赶来此地买花的人,却有不少,尤其洛阳之牡丹,更是冠绝天下。”

  沈浪笑道:“我也久闻洛阳花市之名,今日既来此间,本也该买些鲜花才是,怎奈……纵有买花意,却无戴花人,还是留诸来日吧。”

  两人相顾大笑,车厢里的朱七七却听得更是欲醉。

  她此刻若能坐在沈浪身旁,让沈浪下车买花,亲手在她鬓边缀上一朵娇艳的牡丹,便是立刻叫她去死,她也心甘情愿了。

  而此刻她明知穿过花市,便是囚禁方千里、铁化鹤等人的密窟,她腹中空有满腹机密,却说不出口来,那鬓边簪花的痴事,自更不过是遥远的梦境罢了。车行颠簸,她泪珠又不禁滚下面颊。

  这时忽然有两辆白马香车,斜地驶来,驶入花市。

  车厢外铜灯崭亮,车厢里燕语莺声,不时有簪花佩玉的丽人,自车帷间向外偷偷窥望,眼波横飞,巧笑迎人。

  风卷车幔,朱七七不经意地自车后瞥了一眼,心头不觉又是一跳,这香车白马,赫然正是那日载运铁化鹤等人入城的魔车。

  只听熊猫儿纵声笑道:“只望见绣车雕鞍佳人美,却不知香车系在谁家门?看来我也只得空将此情付流水了。”

  沈浪笑道:“兄台如此轻薄,不嫌唐突佳人?”

  熊猫儿道:“此花虽好,怎奈生在路边墙头,你若是肯轻千金买一笑,我就可攀折鲜花送君手,吾兄岂有意乎?”

  沈浪拊掌道:“原来你还是识途老马。”

  熊猫儿大笑道:“今日的江湖侠少年,本是昔日的章台走马客,你岂不知肯舍千金买一笑,方是江湖奇男子。”

  两人又自相顾大笑,朱七七又不禁吃了一惊。

  囚禁了许多英雄豪杰的神秘魔窟,难道竟会是王孙买笑的金粉楼台?

  那些个身怀绝技的白云牧女,难道竟会是投怀送抱的路柳墙花?

  这实是她再也难以相信的事。

  马车终于到了那终年不闭的大门前,欧阳喜见了熊猫儿果然喜不自胜,当下摆开酒筵,为他洗尘。

  熊猫儿匆匆为沈浪、金无望引见过了,便自顾饮啖。

  欧阳喜笑道:“你这只猫儿,近日已越来越野,终年也难见你。今日里闯到我家来,除了贪嘴外,莫非还有什么别的事?”

  熊猫儿笑骂道:“你只当我是来寻你这冒牌孟尝的么?嘿嘿,就凭你这点肥肉酸酒,还休想将我这只野猫引来。”

  欧阳喜道:“你去寻别人,不被赶出才怪。”

  熊猫儿放下杯筷,道:“说正经的,我今日实是为一要事,寻访王怜花而来,却不知他近日可在洛阳城中?”

  欧阳喜笑道:“算你走运,他恰巧未离洛阳。”

  语声微顿,突又笑道:“说起他来,倒有个笑话。”

  熊猫儿道:“王怜花笑话总是不少,但且说来听听。”

  欧阳喜道:“日前冷二先生来这里做买卖时,突然闯出位富家美女,我们的王公子想必又要施展他那套攀花手段了,却不知……”

  他故意顿住语声,熊猫儿果忍不住问道:“却不知怎样了?”

  欧阳喜哈哈笑道:“那位姑娘见着他,却彷佛见了鬼似的,头也不回地跑了。这只怕是他一生中从未遇着的事,却便宜了贾剥皮,他本卖了个丫鬟给这位姑娘,她这么一走,贾剥皮竟乘乱又将那少女偷偷带走了。”

  熊猫儿也不禁放怀大笑,正想问他那位姑娘是谁。

  沈浪却已先问道:“不知那冷二先生,可是与仁义庄有些关系?”

  欧阳喜叹道:“正是,这冷二先生,为了仁义庄,可算仁至义尽,江湖中都知道冷二先生做买卖的手段天下无双,一年中不知要赚进多少银子,但冷二先生却将银子全送进仁义庄,自己省吃俭用,连衣裳都舍不得买一件,终年一袭蓝衫,不认得他的,却要当他是个穷酸秀才。”

  沈浪慨然道:“不想冷氏三兄弟,竟俱是人杰……”

  话犹未了,突听一阵清朗的笑声自院中传来。

  一个少年的话声道:“欧阳兄,你家的家丁好厉害,我还在高卧未醒,他却说有只猫闯来,定要我来赶猫,却不知我纵能降龙伏虎,但见了这只猫也是头疼的。”一个狐裘华服的美少年,随着笑声,推门而入。

  熊猫儿大喝一声,凌空一个翻身,越过桌子,掠到这少年面前,一把抓住他衣襟,笑骂道:“一个自吹自擂的小泼皮,你除了拈花惹草外,还会什么?竟敢夸自己有降龙伏虎的本领,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那少年笑道:“不好,这只猫儿果然越来越野了。”

  熊猫儿大声道:“近日来你又勾引了多少个女子?快快从实招来。”

  那少年还待取笑,一眼瞧见了金无望与沈浪,目光立被吸引,大步迎了上去,含笑抱拳道:“这两位兄台一位如古柏苍松,一位如临风玉树,欧阳兄怎的还不快快为小弟引见引见。”

  欧阳喜嘻笑之间,竟忘了沈浪的名字,金无望的名字,他更是根本就不知道,只得含糊道:“这位金大侠,这位沈相公,这位便是王怜花王公子,三位俱是人中龙凤,日后可得多亲近亲近。”

  金无望冷冷“哼”一声,沈浪含笑还揖。

  于是众人各自落座,自又有一番欢笑。

  欧阳喜道:“王兄,这只野猫,今日本是来寻你的,却不肯说出是为了何事,你此刻快些问问他吧。”

  王怜花笑道:“野猫来寻,终无好事,难怪这几日我窗外鸦喧雀噪,果然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了。”

  熊猫儿笑道:“这次你却错了,此番我来,既不要银子,也不要酒,只是将两个绝色佳人,送来给你瞧瞧。”

  沈浪暗笑忖道:“这猫儿看来虽无心机,却不想他要人做事时,也会先用些手段,打动人心,再教人自来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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