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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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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员外翻着眼睛想了想,就似乎明白了,笑着点头,指着那哑巴向阿鸾说:“他是个哑巴,但他是一位侠客,武艺很好。二十年前我在外作官,我名叫颜伯,曾作过安徽省芜湖道的道台。这哑侠曾两次救过我的性命,他实在是一位侠义。最近他到我这里来找我;按他的手势来猜,他大概是有个师弟或是兄弟,名字叫什么鹤或是什么鸥。他来到陕南就是为访查那人,我便留他住在这里。他时常出去,也时常回来。刚才我看他作出敲鼓和吹喇叭的样子,大概他是告诉我,你就是他那个兄弟的妻子,所以他将你带到这里来。我猜的对与不对,请姑娘不要恼我才是!”再问说:“我看姑娘的身上有伤,不知是被什么人欺辱了?姑娘的家住在哪里呢?” 阿鸾此时渐明白了,知道这哑巴必是江小鹤的师兄。她不禁一阵伤心,就哭了起来,并且呻吟着,半天,她才简略地说了说。因为无力多说话,而且有许多话也不便对这位老员外说,她就爽然承认自己是江小鹤的妻子,因被一个女强盗给杀伤抢跑,半途再为这哑巴所教。自己也无家可归,只愿再见江小鹤一面。 颜老员外也惋惜着,感叹着,就再问阿鸾晓得不晓得江小鹤现在哪里?阿鸾就呻吟着说:“大概他是在云栖岭九仙观里。”颜老员外对这个地名似乎不大熟悉,而且也无法比出姿势,令哑侠明白。他便也学了学飞的样式,再伸手向空抓了抓。哑侠也明白了,知道是叫他把江小鹤找来,他立时点了点头高高兴兴地跑出屋去了。颜老员外再命人到庄院中,叫出几个仆妇专在屋中伺候。颜老夫人带着孙女、儿媳也过来看这哑侠的弟妇,并嘱咐阿鸾在这里放心地休养。 阿鸾心中自十分感激,不过这时觉得伤势较前更重,瞻前想后,不免泪落纷纷。此时哑侠在外院吃了一顿早饭,庄丁们都向他伸大拇指,他也自己拍拍胸脯,表现出高兴的样子。然后,他出屋牵马,离了村庄直顺着大道向西飞驰而去。 这哑侠虽然不会说话,并且不认识字,但是在二十年前就跟随他师父闯过江湖,所以各省的地理,他非常的熟悉。哪个山上有几间庙,哪个地方有几块石碑,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本来自江小鹤辞师下山之后,那老先生犹恐江小鹤的武艺未精,或是在江湖作什么歹事,别人难以制服,所以在第二天,老先生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条清晰的路线,便命哑侠也下山去暗中追随江小鹤。哑侠与江小鹤作了十几年的师兄弟,可是他并不知道江小鹤的姓名。只是有一次在山上看见过几只仙鹤,江小鹤指指他自己,告诉了哑侠,哑侠才晓得他叫仙鹤。 下了山,哑侠并不知江小鹤过了江买了马,所以他按着路线用腿去跑。他虽腿快,可也赶不上马匹,所以前半月方才到了城口县颜道台的家中。他向来是最崇拜颜道台的,因为颜道台是一位清官,而且最能明白他的手势。住了两日,他再往镇巴,镇巴地方是他师父在路线上特别指定的地点,所以他一来到这里,便不跑了。他遍处找寻江小鹤,把鲍家村、米仓山、云栖岭各处都寻遍了;虽然没找着江小鹤,可是看见了铁杖僧和道澄。 他原认得这两人是江湖上的强暴。这两人常在山上山下徘徊,有时到外省去化缘,有时再远去,常常两三日也不归。所以,他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些事,于是白天在一个镇上一家小店匿居,晚间便来到云栖岭上窥探。被他窥探出来在那九仙观内藏着一个俗家妇人,他就越发生疑,天天不离开云栖岭,要想探出铁杖僧他们的劣迹,他好下手除恶。 不料在这天,江小鹤便押解鲍振飞至此。江小鹤回去寻觅东西,铁杖僧打死了伍金彪及猎户夫妇,救跑了鲍昆仑,那些事他全都知道。江小鹤和铁杖僧殴斗之时,他也在暗处。他很佩服江小鹤武艺高强。当江小鹤把铁杖僧打下山去之时,他就趁势将铁杖僧杀死,然后他拐了一匹马,就跑去了。但他并没去远,将马上带着的那龙志起的人头抛在山涧里,马则藏在山中僻静之处。他依然在暗中看着江小鹤的一举一动。 江小鹤在山路中拾着绣花鞋,在阿鸾的屋中对着阿鸾受伤的身体发愁,他全都偷偷看见了。他就猜着阿鸾一定是江小鹤的媳妇,他在暗中不住的笑。可是有一件事是使他非常的生气,是江小鹤用点穴法点倒了道澄,这是违背了师父的嘱咐,便要出头把江小鹤打一顿。但又见那道澄被江小鹤解救之后,出了庙便藏在树上并没跑,他就觉得其中一定还有事。他要看着江小鹤能否敌得过那道澄,所以他便藏在暗处要“坐山观虎斗”。不料到底是江小鹤疏神,晚间他反而下山去了。道澄趁江小鹤走后,她再返回庙中,将阿鸾抢跑。 道澄道姑的双腿比哑侠更快,而且对附近路径比哑侠更熟,所以哑侠立时追截没有截住。他赶紧跑回山中将马取来,骑马再追,终于被他施用巧计将阿鸾夺到了手中。本来他是想将道澄杀死的,可是因为道澄是个女的,所以他亦不屑于下手,就把道澄放了。如今他把阿鸾在颜道台家中安置好了,他再去找江小鹤。心想:找着了江小鹤,我先打他几个耳光,揪着他去见师父,叫师父问他为什么不听嘱咐,滥用点穴法。罚完了他,才能叫他回来见他的媳妇呢! 哑侠的骑艺精绝,一口气儿,跑上了云栖岭。到了岭上一看,见这里是车,是马,是人!真是十分热闹。哑侠觉得诧异,下了马,将马交给一个人。那人张着口问他几句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见,拍拍自己的马,再摸摸那人的脑袋,他直往山上跑去。跑到九仙观内,见里面有几个人正在跟道姑们顿足张嘴。哑侠又搀在里面,振着双臂,跳几跳,表示是问说:“仙鹤在什么地方啦?”此时这几个人是:马志贤、鲁志中和纪广杰。 纪广杰的伤已养好,几日前随鲁志中来到镇巴。因为静玄和尚给鲍家村去送信,叫他们派人往云栖岭去接鲍老拳师,可是鲍家村中自张志才受伤之后,鲍志霖再搬到他妻子的娘家去躲藏,大门关锁,里面连一个人也没有。去问附近的人,有知道昆仑派人在哪里居住的没有?别人就都摇头。因此,静玄就无处去找鲍老拳师的徒弟。他在镇巴城内徘徊一天,晚间到一家酒铺里吃饭,这才遇见一个带着宝剑的人在那里喝酒。向他问一问,才知道这人是纪广杰。 纪广杰听静玄说明来意,鲍老拳师在不在云栖岭,他却是不大关心,只是听说了阿鸾的下落,他是又喜又急,赶紧带着静玄去找马志贤和鲁志中。因为当天已经关城,纪广杰忍住一夜的急躁,到今日才来到此一看,不料“凤去楼空”!鲍老拳师跟阿鸾全都没有踪影。纪广杰把道姑寻着去问,道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他只有跟着他们感到惊异。纪广杰跟静玄又往山中各处搜寻,只把伍金彪和猎户夫妇的尸体发现,并找着铁杖僧的那件兵器和他的两只腿、一堆肌肉。 静玄尚在山中对着他师父的残体哭泣,纪广杰就回到了九仙观内。他焦躁地,又执着宝剑把观内的道姑都拘在一起,他一一地审问。这时哑侠便赶到了,纪广杰正在怒气冲冲,无论怎样发威,他也问不出来阿鸾的下落。只听说是昨天江小鹤在这里闹了一天,打了他们的道澄师姑。今天早晨江小鹤又来此搅闹,才知道那受伤的女子是失了踪影。纪广杰几个人来此之时,江小鹤正是闹完了一阵才走。 纪广杰气得头部晕了,他觉得女道姑们一定都知情不说,所以要想用马鞭子施刑逼问,但又被鲁志中、马志贤拦住。在急得乱跳脚之际,忽见一个直眉瞪眼的人又杂在里面,纪广杰气忿忿地过去向哑侠就是一脚,哑侠就闪身躲了。纪广杰骂道:“哪儿来的小子,敢到这儿来乱搅?”抖剑飕地一声向哑侠劈去。鲁志中、马志贤齐喊说:“纪姑爷不要急躁!”却只听“啷呛!咕咚!”两声响,哑侠倒是没受伤,可是纪广杰的宝剑被夺过去给扔远了,肚子也挨了一脚,被踢得躺在地下。 鲁志中、马志贤齐都大惊失色。纪广杰爬起来,也杀了威风,倒后两步,才瞪着眼问说:“小子!你是干什么的?你姓甚名谁,你敢打纪大爷?”哑侠却没听见,伸伸大姆指,指指他自己,伸伸小指,又飞了一飞。纪广杰气得直冒火,骂道:“小子你跟我装个蝴蝶的样子就算了吗?”奔上来抡拳向哑侠又打,哑侠却躲在一旁,连连摆手,表示着:“别打!”然后又指指他自己,又学学飞,更学出个忸忸怩怩女人的样子。纪广杰气得倒笑了,说:“你是个疯子吗?” 鲁志中赶紧走过来,拉开纪广杰说:“不要急躁!我看他是个哑巴,他来此一定有事。让我慢慢猜他的意思。”于是马志贤也上前来,看哑侠的手势。哑侠指指旁边的女道姑,又扭一扭,然后作背负之状。鲁志中就略略明白了,说:“这哑巴来此是一番好意,他是告诉咱们,阿鸾是被女道姑背走了。那女道姑一定就是本庙的道澄师姑。” 纪广杰这才消了点气,又皱眉向鲁志中说:“你想想办法跟他说说,问道澄把阿鸾背到什么地方去了?叫他带咱们去。”于是鲁志中也作手势,拍拍哑侠的肩膀,指指门;又作了几步走路的样子,哑侠却连连摆手摇头。纪广杰又愤怒起来,说:“我看此人是来成七捣乱,一定是个假哑巴。不然为什么他这嘴都不张,连啊啊一声也不会?”马志贤却悄声嘱咐说:“不要性急!我看这人确是哑侠,而且他武艺高强,与我们又素不相识。他决不是故意和咱们捣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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