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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巡抚宓谦正指着一个人道:“这位就是沈家的三爷——德沛兄。”他笑眯眯地抚须,“沈家在江苏一带自不必说,除去沈湛沈颐两兄弟,三爷的名声想来两位大人也是听说过的。”

  “不敢不敢。”沈德沛讨好地拱手陪笑,“全赖祖上家产丰厚,到我这代只能算是胡乱经营而已。”

  仆人献茶上来,阎合微笑地扬手,“抚台大人请,贺大人、沈三爷也都请。”

  “哎呀!”常州的知府贺东林仅闻了一下便忍不住赞道;“这雁荡毛峰果然是极品!”

  “三年不败黄金芽嘛。”阎合微露一丝得意,“为了这区区几两叶芽,可花了我不少银子。”

  沈德沛见状,忙趁机谄媚,“茶叶的事最是容易,我们沈家就有自己的茶庄。阎大人喜欢,只消派人知会一声,我一定选上好的给您送过来。”

  “是啊,三爷的为人最爽快,”宓谦在一旁附和,“见面三分交情,大家已经是朋友了,以后若同坐一条船……大小事还可以相互照应嘛。”

  阎合不为所动,只是盯着自己杯中清澄透亮的茶汤,缓缓地吟道:“铣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说罢,方才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说:“三爷的事,抚台大人已事先打过招呼,只是这世道难呐,明沟暗渠、深坑浅阱的总需时刻提防,我有个问题想先问问三爷。”

  沈德沛一怔,“呃……阎大人但问无妨。”

  他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在江苏的商会,你们沈家一向是说一不二、独占大头的,就是邻近的几省,也往往要仰仗沈家的鼻息。至于三爷你——”状似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对方,“沈家名下所有的大酒楼全归你掌管,这已经是极好的差事,怎么还想趟我这边的浑水?”

  “别提了!”他的话却引发了沈德沛积存已久的怨愤。

  “我那两侄儿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三叔!我娘也是……唉,尽袒护小的!酒楼的生意我也管腻了,与其在家里受制受气,不如出来混自己的!”

  阎合冷笑,“三爷别光看着我这条船里油水多,风急浪大的,也容易翻船。”

  “那是。”沈德沛发泄了几句,回过神又赶紧陪笑脸,“我也不是白日做梦的人,自然知道这里头的风险。嘿嘿!”他忽然压低声音。“我早年就有听说,贩一包私盐起码比有官引的多赚这个数——”他伸出一只手,前后翻转比了比,意思是十两。

  “那是三年前的老价了。”阎合不动声色地指正他。

  “什么?”他吃了一惊,“哟!那如今……”

  “如今可多赚十二两,但这也只是最保守的估计,要看时节和地方,有好的门道,十五六两都不愁,更甚者还会有二十两呢。”

  贩私盐的实质,即是偷漏朝廷的盐税。

  所谓的官盐,需要有官方的盐引,“盐引”即是朝廷规定的贩卖凭照,有了凭照,名正言顺,但同时也需上缴大量盐税给国库,自然赚得不痛快。

  若偷漏掉盐税,除去工本,剩下赚的全归入私囊,那几乎是一本万利的诱人买卖,所以历来趋之者若骛。很多盐商都成了盐枭,向各级盐司衙门打通关节,明的暗的各一套,风声紧时卖官盐,逮着时机就大量贩运私盐,得了利益或“三七”或“六四”或“五五”的分成——

  反正大家都喂饱了,谁也不舍得敲破这个蜜桶。

  这一次,宓谦就是引荐这位外强中干的沈三爷给阎合。其实他也知道,沈德沛方才讲的都是实话,他这个人全仰赖祖荫乘凉,若论生意经,远远不及他那两位侄子!

  但宓谦之所以想介绍他也来分一杯羹,是看中了沈家那经几代苦心经营下来的庞大关系网。沈家的买卖根基虽然在江苏,但在南北诸省也都有错综复杂的脉络。

  沈德沛再不济,到底是沈家的三爷,拉拢了他,便有可能利用到那关系网。

  “来,抚台大人、三爷、贺大人都请——”

  不知何时,茶汤已被换成了酒,阎合笑眯眯地举高杯。

  一桌丰盛的佳肴,四个人围坐,“志同道合”的谈笑。

  酒过三巡,阎合忽然又敛下笑意,慢慢地开口,“三爷,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他意兴阑珊地放下筷子,似乎是边思索边道:“这一段时日……你们沈家的那位大少爷都在忙些什么?”

  “知源那小子?”沈德沛喝多了酒,脸色涨红,提到他侄儿便不耐烦地一歪脖子,“哼,鬼才晓得他最近在忙活什么!先前也不知中了哪门子的邪,突然放下生意跑去邑州,回到南边了也不回家,在杭州待了两天,又跑来常州这儿……”

  他打了个酒嗝,心中的怨愤之气又涌上来了,“要说我娘就是偏心,孙子居然比儿子好!我在岭南多待了一阵子,回来被她一顿数落,可那两个臭小子要是出去游山玩水……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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