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亦舒 > 开到荼蘼 | 上页 下页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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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了一整夜,眼泪全被枕头吸去,第二日起来,一大片湿,沉甸甸的。 姬娜在洗脸,她说:“没事不要出去,他一定会再来找你。” “我想避开他们。”我说。 “那倒不必。这个岛还不是他们的地方,有必要时,切莫犹豫,立刻报警。” 她匆匆忙忙穿衣服,抓起大衣,出门去了。 在楼下管理处,她打电话上来,“不要开门,楼下有几辆形迹可疑的车子在等。” “不会是等我吧?” “又怎么见得不是等你?” 我只好在家看录映带。 此后每隔半小时便有电话打进来,我觉得很烦躁,左文思有什么资格骚扰我的生活,决定离开他便是要离开,他再痴缠也不管用。 到下午我实在烦不过,拿起话筒。 “我知道你还在,”是左淑东的声音,一本正经,像个抓到犯人的侦探。 我冷冷地说:“请不要再骚扰我。” “你总得见文思。”她非常固执。 “左小姐,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不欲反脸,你也不要逼我太甚,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下不了台呢?你侵犯我生活,我随时可以召警。” 她沉默,大约也知道自己过分。 “我不是小孩子,我懂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到这里我的口气已经非常强硬。 她说:“但是道义上你应当与文思解释一下。” “我不爱解释。道义上要做的事太多,我没有兴趣。” “你何必故意硬起心肠?”她还想挽回。 “我有事,就这样,请不要再骚扰我。” 电话铃总算停止了,没想到左淑东这个人平日斯文,有必要时可以做得这么彻底,她并不是个好相处的女人。 以火攻火。我同自己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找到滕海圻。 他说:“文思回来了,你小心行事。” “我没问题,但有人一定要逼我亮相,与左文思重修旧好。”我说。 “谁?”滕问,“你父母?” “左淑东。” “什么?”他跳起来。 “你管教管教令夫人。” “她认识你?”不知为何,滕的声音发颤。 原来他也有害怕的时候。 “不,她只知道,我是文思的女朋友。”我说,“但是她很过分,派私家侦探盯我,将我的住所报告左文思,成日纠缠我——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那么急于要我离开文思,而她那么急于要我与文思重修旧好?” “这事交给我,你马上搬走。” “搬家要钱,滕先生。” “我给你。” “我才不要你的钱,你叫左淑东不要再烦我就是了” “她到底知道多少?”滕更着急。 “你问她好了,你是她丈夫。” “最好的方法是,你回纽约去,我愿意资助你。” “我不需要你来支配我。” “出来,我想与你谈谈清楚。” “滕海圻,你没有权命令我往东或往西,你们两夫妻都有点毛病,你以为我仍是你手指下的一枚棋子?”我光火,“别再烦我,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姬挪下班回来问我发生过什么。 我回答什么事也没有。 我愿意独自处理这件事。 能够回纽约也好,只是不能要滕海圻帮忙。 真没想到刚挣脱一张网,又投入另一张网。 我抱着手坐在电视机前,什么都看不进去。 姬娜说:“你要再咬手指,十只指头快掉下来了。” “嘎?”我问。 “可怜的韵娜。” “可怜?许多人以享受不到如此错综复杂的感情为憾。”我强笑。 “见工成绩如何?”姬娜又问。 “我穿了两只颜色相异的同款鞋子去见工,一红一绿,人家见了,你说还请不请我?” “也许人家认为此刻流行这样。” “人家需要的是会计师,不是小丑。” 我踱到窗口去,往楼下看。 虽然大厦高达十来层,楼下的风景还是一清二楚。 天空的一角是深灰色,非常令人消沉。 我留意到街角有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等车,站了好久,空车一辆辆开过,他仍旧不动。大约是等人,我想,如今也很少有人肯站在那里等女人,一等就大半小时。 “出去吃碗面如何?”我问姬娜。 “你居然有胃口?” “有,把忧虑在食物中溺毙,是最佳措施。” “那么还等什么,请呀。” 落得楼来,我们刚想过马路,姬娜便低呼一声,拉紧我,用手一指。 我随她手指方向看去,看到文思靠在街角,向我们看来,他穿着灰色裤子,灰色外套,我发觉正是我自楼上看到的那个男人。 他不知道已在这里站了多久。 姬娜欲迎上去,我拉住她,“别理他。” “韵娜——” “放心,他不见得会在此地站一辈子,”我说,“我看他不会就在此落地生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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