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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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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金贞醒转,红着双眼说:“可信你倒是一点也不怪我”,可信回说:“我不知你讲什么。”这时,金贞浑身肌肉痛出来,雪雪呻吟,可信把药给她,她转身背着可信。 可信继续做她自己的事,眼困,才熄灯睡觉。 第二天,金贞下不了床,被机车拖行三十呎的后遗症发作。 言妈说:“由我们照顾她,可信你去教学。” 金贞挣扎说:“不好意思。” 医生这时上门来,笑说:“这种话待我检查完毕再说可好?” 金贞又哭出声,到底是年轻女子。 言妈拎起她断掉肩带的手袋说:“哪处地方来的愚男,有什么是不能松手的呢,下次可不准这么傻。” 这话似醍醐灌顶般唤醒可信。 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 “可信你去上班好了。” 可信轻轻说:“只怕我一走这人便要溜跑。” 医生笑笑,“不怕,我给她服药好好休息。” 金贞这时知道全身酸痛,去卫生间都得挣扎,哪里还走得动。 言妈问:“你本埠可有亲友──” 金贞又默默落泪,多年压抑故作强硬这几天全部宣泄出来,可信觉得是好事,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关进密室三天三夜哭个痛快。 可信回学校开会,编辑来电,“派出所找你何事”,可信简单说几句,编辑“嗳”、“啊”,“这件事值得做专访”,可信没好气,“拜托”。 会议冗长,像大学新泳池要否用咸水,及以臭氧消毒等等,还有宿舍走廊照明应加倍及装设更多摄影器……可信发觉她已被降级。 好处是可以准时下班。 回家一看,金贞已醒转正在吃银丝汤面,她已沐浴更衣,精神也好多。 稍后警员上来请她认人,十多帧照片中她一眼指出凶徒,可信一看,哗,彪形大贼,起码重两百磅,这时连言可信都觉得此事值得写一篇专访。 傍晚言妈有应酬外出,可信对金贞说:“家父与妹妹都在外国公干,你可静静休养,医生说三五天后你可活动自如。” 可信我不是好朋友。” “记得我俩在开罗观赏肚皮舞?迄今我还似听到那舞女身上铃铛叮叮之声,倘若自她处学得一两度散手,芸芸众男生手到拿来。” 金贞被可信说得笑出声。 可信说:“安全些可乘西伯利亚火车从中国到俄国,历时两个月。” “届时好结婚了。”金贞终于开口说话。 “更舒适可横跨北美,选路易斯与克拉克当年西征路线,驾一辆有厨有厕豪华RV。” “可信,你若是男子,我一定跟你跑。” 可信解嘲:“是呀,我有正当学历职业,我有房产积蓄,却无不良嗜好,哈。” 金贞伸手抚摸可信鬓脚,“而且相貌标致,性格,怎么说呢,真正温柔善良。” “我是华人,五千年的教诲忍耐。” “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讲。” “金贞,你这次回来,为着什么?” “我自动联络政治部上诉听证会,承认诬告,希望替他洗脱前嫌。” 可信不出声。 “我妒忌,可信,我拆散你俩。” 可信轻轻叹息,天真无聊的金贞不知道真正一对无论如何拆不散。 “他对你倾倒,可信,他无时不刻不凝视你举止。而你,在你画中,他可爱生动如小小机械飞人阿童木,你俩彼此爱慕,我知自身无望,我逐吋腐蚀死亡,我忿恨到极点,我──” 可信按住她手,“他可有对你作出任何承诺?” “没有。” “他可有任何表示?” “也无。” 可信看着金贞。 “错完全在我。”她终于承认。 可信问:“你可知他此刻在什么地方?” “有时做梦,他好似在切尔诺贝尔,又似在中东,但我听说他在福岛,那件事之后,乃沾他们鄙视我,拒绝与我联络。” “之后你又往何处?” “我的养父母在美国康州,我想与他们共聚,在当地找一份工作,停止流浪。” 可信忽然说:“正规工作,连我都觉得闷。” “养父母主理一架餐车,生意颇佳,停大学附近,做学生生意,白领群闻风而至,我想帮手,体力劳动毫不沉闷。” “你有专业学识──” “转弯一下生活也许再回学校。” 可以想象这艳女把短发染成红色身穿小背心短裤卖热狗的盛况。 但当下她走路蹒跚,回寝室休息。 过几日她已七成复元,身上伤痂也逐一褪落。 可信看见金贞与言妈在厨房做泡菜,言妈逐一步骤教,金贞一一写在笔记簿。 言妈又指导做熏鱼,这次比较复杂。 金贞说:“我家餐车执照只准卖热狗,而热狗定义是面包夹住肉类,这熏鱼热狗会是我新贡献。” 言妈哎呀一声,“为什么不早说,面包夹五花腩猪肉才香口呢。” 可信只能骇笑。 金贞终于告辞。 言妈不舍得,“再多住几天,我教你做家乡鸡。” 金贞对可信说:“因为我住你家,你在这里陪我,所以言妈才不舍得,可信你明白否?” 对别人的事,金贞耳聪目明,一清二楚。 留不住金贞,言妈挑选多年珍藏食谱译作英语送赠,又为她添各种寒衣。 “言妈待我如第三女儿。” “好好生活也就是报答大家对你关怀。” 金贞微笑,“的确不用发财扬名。” 可信亲自送金贞到飞机场,再悄悄塞一卷美钞给她。 金贞轻轻说:“我对不起你。” “少说话多做事。” 可信吁出一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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