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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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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场中两人各自集中精神欣赏节目,也无交谈,提琴手名不见经传,技艺奇劣,我甚觉痛苦。 但有怪女孩相伴,略有补偿。 散会松口气,小敢作出不耐烦状。 怪女孩嘘一声:“惨,坐得肌肉麻。” 原来她有同感 ,我即时说:“我耳膜痛。” 两人齐齐嘴咒学艺不精之人,累听众受苦。 气氛顿时和洽起来,我们去吃饭,上主菜的时候,她向我道歉。 我反而不好意思,“小事记在心上干什么。” 她讪笑我,“是小事?我看你我都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中太久了。” 我脸一红,她说得是,何必假装,我说:“现在真的不在心上了。” 她点点头,“我们仍是朋友?” 我看看她,两个人都不是容易找朋友的人,太敏感,又多心,故作大方潇洒,心中狭窄,一点事反覆地前思后想数十遍,务必要想出毛病来方肯罢手,毋友不如己者,可是对牢比自己高超的人,又会白惭形秽。 脾气又臭又硬,不爱示弱,内心却懦怯,唉,如果她像我,那可怎么办。 “仍是朋友。”我终于说。 我从此不提失恋这两个字。 做朋友要通明,切忌查根问底,不提就不提。 我们之间经过数重转折,过招姿势含蓄,仍没有人发觉。 开头我确把她当一个朋友,后来收回友谊,第二次再伸出手,又不甘心做普通朋友。 感情完全变质,她是知道的,这么聪慧的女子,有什么瞒地过她呢。 打扮起来,她另有风格,你很难指出她什么地方美,或许是一股不可言传的气质,使她鹤立鸡群。 她常常说:“美或不美,是我至低的忧虑。” 但是像所有女性一样,你称赞她,她还是高兴的,纵使深沉的她会怀疑你的用心。 我却一直记得她病时惨白的脸色。 是谁害她的?恐怕会成为秘密,除非她自己愿意说出来。 妹妹同我说:“为着方便你们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我应常搬出去住。” 我反问:“你以为我们可以有进一步的发展?” “当然。”妹妹说得理所当然。 “我看不会,我比较相信火辣辣一见钟情,扭股糖式的爱情。”我开玩笑。 “你怕难为情,不会投入。”妹妹看死我。 “可是都爱情有魔力,当事人会身不由己,蓬的一声坠入情网,不能自救,然后灵欲合一,两人融为一体,日日夜夜不分离,燃烧起来,至化为灰烬。” 妹妹待我说完,“就这么多?” “旁人觉得他们丑态毕露,欲火焚身,他们不自觉,认为爱情至高境界,就该像他们。” “反正你做不到。”妹妹说。 “温吞水感情很难进展到谈恋爱。” “大家加把力,拉拢它。” “但到有一日,你看见你的真爱,一颗心碰碰震动,悔之已晚。” “别嬉皮笑脸的。”妹抱怨,“老实一点。” “说正经,我不过是她过渡时期的一个饭友,她还没从上一宗感情恢复过来。” “我从来没见过她的前度刘郎。” “你认识她有多久?” 妹不语。 与怪女孩谈得投机的时候,她的自卫防线会得松懈,露出极之脆弱的一面。 她甚至会得意忘形的问:“我们能够结婚吗?像我们这样可以维持到三十年后吗?” 别误会她想结婚,只不过一时高兴,就像得罪了她,她会说:“我不再爱你了。”千万别误会她从前有一度曾经爱过我,一切都是玩笑,说着白相的,只有最潇洒的人才经受得起。 我苦笑,这简直是逼着我做一个倜傥风流的人嘛。 这么熟还尔虞我诈,太没意思。 人们到底是怎么一下子撕下面皮霍地一声跑去租房子同居的,不可思议。我们两人的矜持期维持得太长久了。 一日自早到晚,她都吞吞吐吐,像是有话要说口难开。我莞尔,怪脾气又发作,活该,我也不去催她。 她用手抱着头,下巴放在膝盖上,像是在躲避将落下来的炸弹,她说:“其实你的猜测是正确的。” 我搜索枯肠,也不知道她何所指,只得呆呆的看着她。 “是的,我是失恋。”她说。 我一愕,终于承认了,不知动用几多勇气才有胆子说得出口,我很佩服她。 我小心翼翼的说:“两百年前的事,还提来作甚。” “你不要听?” 我坦白的说:“老老实实,所以不听,情愿不听,说什么都事过情迁,多说无益。” “心中有团秘密,总想找个人倾诉。” “有时候秘密是要守的,”我说:“不必说出来,你私人的事,有权守秘,我个人最不相信大摊牌。” 其实这算是什么秘密,不外是所托非人,痛苦不堪。自社十娘到如今,流行数百年,毫无新意,奇是奇在当事人无论生在什么朝代都把这种平常事视作奇耻大辱。 “从头再来嘛,别放在心中。” 她看着我,非常失望,“你怎么像其它人一样,说些陈腔滥调?我并不想博取你的同情,你不用安慰我。” 我说:“你这个人特别多心,太难侍候,我说什么都错,决定忘记就立刻忘记,婆妈作甚?” 她仰起头,大概觉得我说得有诚意,忽然过来拥抱我,真出乎我意料,这种外冷内热的怪人最吃亏。 我轻轻的拍她肩膀,“来来,快快忘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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