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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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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起,真正连妹妹都发觉我们很亲近。她说她没想过,我们会有这么好的结果。 我倒是真的全心全意对她,虽没有说明,行为举止己表露得很明显。 她与我谈到很琐碎的事,童年时游戏所遇到的挫折,她母亲生前所擅长做的点心,中学最喜欢的科目,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无所不谈。 但是我们没有去跳热舞、亦没有烛光晚餐,大多数时间去乘车子兜风,或是在宿舍做一顿好的吃。生活过得舒适平安,她便胖起来,神采比从前好得多。 正当我们进行得很顺利的时候,忽然她同我说:“我又看见了他。”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我倒一听就明,“他”还有谁,当然便是那个人。 我在等下文。 “是他先同我打招呼。” “你说什么?” “我说好。他长胖了。地说我气色很好,比从前漂亮,亦比从前爱笑。” “你们谈了很久?” “没有。我问他有什么新闻,我手上提着许多东西,他开车送我回来。” “他没有变?” “没有,只是长胖一点,仍然很英俊,我一直问他有什么新闻。” “他跟女友在一起?” “没有,所以我问他那段罗曼史如何,我们打那个时候开始就没有再见。” “他如何回答?” “他但笑不语。” 我没有再问下去,她脸上陶醉、惋惜,又略为痛心的复杂表情令我醒觉,我知道得已经太多太多。 朋友,当一个女人把什么事都向你说明的时候,不要庆幸,那只不过说你对她并不重要,她才不在乎是否会在你心中造成不良印象。 我黯然。 那位仁兄,值得她这样对待,一定有他的条件。 我,我怎么办? 理应大方点,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供应感情。但是过去的事可以不理,目前的事又如何? 与从前的朋友打个招呼,应该没事吧。 她并没有把我蒙在鼓中,一直供应消息给我。 “如果他叫我出去,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有叫你没有?” “我们通过电话。” 我不出声,自己觉得连身上的皮肤都转了颜色。 “你不会不高兴吧。” “我有什么理由不让你交朋友。” 还得笑着解释给她听,装作很了解很有信心很温柔的样子。 这分明是一人踩两头船。 我的心渐渐冷下来。 轮到我了,成日穿着套运动衫裤,也不大肯除下洗涤,无所谓,马马虎虎过日子,反正做学生只要做好功课,没有人会追究什么。 不起劲。一切都漏了底,约她,她老实说要同别的朋友出去,声音出奇的活泼快乐。 我也懒得问那些朋友是什么人。说穿了又如何,要绝交随时可以做,何必一定要捏些把柄在手,心中有数。 妹妹说:“你们最近又不常见了。” “唔。” “怎么搅的,忽冷忽热。” “她这个人怪。” “你何尝不怪。” 我苦笑。 “她要搬出去。” 什么?事情定有出乎意料的发展。 “你不知道?我看你也不知道,你真胡涂。” 她不同我说,我自然不会知道。 过两日,她同我说明白:“我下个月搬出去,找到一层公寓,比较自由一些。” 我很没有风度的问:“一个人住还是两个人住?” 她一怔,马上乐意地回答:“两个人。” 看,拆穿又如何,她并不怕我,说明之后反而如释重负,是我自己多嘴,招致更大的侮辱。 戏只得做下去:“重修旧好了?” “是,真想不到,原来他也同样的想念我,分开一段时候,才知觉对方难能可贵。” “真值得高兴。”我说的也是实话,“有很多情人,一分手就永不见面。” “我原也以为如此,我早知你会替我高兴,你妹妹说你会觉得伤害。” “她不是男性,不知我意愿。” “你真是个大方的人。” “改天来看你。” “欢迎。” 谁还再会去看她,说说而已,心里的感觉,只有自己知道。脸色渐渐发灰,人变得没精打采,功课也散懈。 妹妹说:“算了。她那么怪,离离合合,视作平常,与你也并不是德配。” 我白白填了她的空档,幸亏涉足不深,犹能自拔。 我像脱了层皮似。在妹家看电视,也总挑暗角落里坐,不换衣服,不剃胡髭。 她的朋友说:“你家总有这么一个人:水远看不清他面孔,感觉上他脸黄黄的,也不出声讲话,似营养不艮,老是穿套灰色运动衣,不是捧着本书就是看着电视的荧光幕。” 他们也问过妹妹,这个怪人是谁。 当然,他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是可以猜得到。自古到今,不外是遇人不淑,遭人所弃,但不知任地,当事人总还有切肤之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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