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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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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薄成家,跟老爹一样,”我不屑,“逢商必奸,我也没有话讲。” “穆儿,你已无药可救了。”妈妈瞪我一眼。 与她话别后,我约了与婀娜吃晚饭,她将稿费支票交在我手中。 她说:“我去打听过慕容家的事了。” “是吗?”我故作不经意状,“你那么好奇?” “原来慕容琅在五年前失踪的时候,她父亲四处派人寻找她,悬过暗红。” 我抬起眼。 “后来她父母相继去世,这件事不了了之。”婀娜说。 “她继母呢?没有继续寻找她?”我问。 “阿琅在西藏,请问怎么寻找?” “她为什么要出走?”我问。 “没有人知道,以前她也是社交圈子的红人,看,”婀娜在公事包里找出一叠剪报,“她订婚的那夜,拍了不少照片。” 我接过剪报,报纸照例已经发黄了,但照片上那个漂亮的女孩子显然就是慕容琅,衣着虽过时,但看得出是当时最时兴的打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沉吟,“可不可以写一个故事?” 婀娜说:“我想写这个故事,如今的小说太虚无缥缈,有个真实的背景比较踏实。” 我冷笑,“除非你打算写一家八口一张床或是红卫兵,否则再实在的故事也会被打入虚无类。” “那我不管,我是写定了。”婀娜极有决心。 “再好的故事,也要流畅的文字衬托。”我提醒她。 “是,我会尽力写。”她说,仿佛写小说如挑泥,尽力就会好。 “谁帮你做资料搜集?” “我自己,一切像抽丝剥茧,很快会真相大白,我已经去电要求慕容琅接受我的访问。”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 “嗳,如果她让你上门去,你带着我一起去好不好?”我问。 婀娜笑吟吟地说:“这又关你什么事呢?” “我好奇,”我理直气壮地说,“如果香港人都没好奇心,你那本《婀娜》月刊还能出版?” “她还没有回覆我。”婀娜说,“咱们公平交易好不好?如果她万一找你,你也带我同往。” “好,咱们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我说。 “谁跟你同当?”婀娜一贯吊儿郎当的。 我凝视她,这个妞,谁跟她走,也是福气,如今少有这么能于独立及乐观的女孩子。 我扭扭她的面颊,她闪避开,“你太没正经了,老乔。” “怕什么?我们是老拍档。我谁都不怕,若你未来的老公是醋坛,那我没办法。” “把你砍成八块。”她恐吓我。 “你会嫁那么小器的人吗?”我反问。 她摔摔头发。我看着她一身打扮,褐金色的发饰,配同质地的腰带,一只金色的手袋,白皮鞋绲金边。 我笑说:“金色泛滥,迷惑了眼睛,我希望看到比较纯朴的打扮,譬如——” “譬如尼泊尔土女装?”她搭上来说。 “譬如你的大头鬼。你们穿流行衣物,非要把它流行垮了不可。”我说,“最近这一阵子的三个骨灯笼裤直把我吓得魂不附体,四十岁的老太婆还把它穿身上,打做挂一只小小的金手袋,配一脸的皱纹,我先凄凉得哭了,不知道母亲节是否要买一套给我老妈穿戴,彷徨得要命。” 婀娜反问:“照你的标准,谁穿得最好?” “穿得好不是衣服好,歌者非歌,最要紧是切合年龄身份,可惜这道理个个懂得,实践起来却不容易,女人一过三十岁就爱骗自己能够青春常驻。”我想了想,“那个年轻的慕容太太,她就穿得好,衣服在她身上,就是她的,不再是名牌设计师英魂不息的憩休所。” “人家有钱。” “多少有钱女人穿得像大贼。”我说。 “她穿什么衣服?”婀娜不服气。 “我一点也不记得她穿什么衣服,就是这点高明,人家穿得舒服。” 婀娜说:“你中了蛊了你。” 我嘿嘿地笑几声,与婀娜分手。 傍晚收到电话,是阿琅的声音。 “乔吗?我想请你来一趟,有很多事非得见了面说不可。” 我想到要与婀娜有福同享,但是慕容琅的声音实在太沉重,我提不出这样的要求。 停了一会儿她说:“我父母已经去世了。” 我沉默。难怪,她本来是四大皆空的。 “姊姊也病逝,现在唯一的亲人,只剩下哥哥,可是我与他联络过,他不肯再回香港。” “你继母呢?” “是,我还有她,她是一个勇敢的女人。”慕容琅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激动,“这五年来,全靠她一个人在支撑。” “你与她之间——没有什么吧?” “她待我很好。” “我马上来。”我挂上电话。 我没有通知婀娜,一个人驾车往慕容家。 满心以为至少是金碧辉煌的独门独户洋房,却是再普通没有的大厦公寓,连大门铁闸都是最普通的一种。为什么不是余氏古堡那样的房子呢?更加可作小说的题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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